活着,然后,做人。
 

生きている

女孩儿就那么坐着,像她平时坐在湖边的矮坝上时一样。

双腿探出身体,小腿与大腿间垂出一个直角。

 

只不过,她现在坐在一幢十八层空楼的天台边。

 

说来也怪,这楼建在市中心的商业区边缘,一个曾被炒到天价的优越位置。

在人们叽叽喳喳的关注下,一栋外形诡异的十八层楼房拔地而起。

它像是一张立起的被人纵向折叠了数次的纸,蜿蜒在地面上似一张屏障一般。

然而意外的是,楼盘建成之后竟迟迟未传出招商或是租售的消息。

喧嚷逐渐平息,这楼也就这样闲置了三四年。

 

更有趣的是,这原本还算繁华的小城镇的一角,就在这诡异的小楼建成后发生了些变化。

现如今,空楼的一侧是一贯吵闹的繁荣,而另一侧则是愈发的不景气,后来干脆退化成了鲜有人至的荒地一片。

而这空楼,就那么直直地立在这两处突兀的交界,借自己扭曲的身形把两地割裂开来。

不论站在哪里,望向空楼时,它身后的另一侧都似乎未曾存在过。

 

女孩儿的脚下便是那篇繁盛。

 

风裹挟着烟酒气息略过霓虹的晕染打着旋直冲夜空。

未经阻拦的风呼啸着穿过女孩儿恰好及腰的发丝,顺带着卷起她那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衣角。

 

对的,她总是一身毫无悲喜可言的皂色。

 

明明是入了伏的天气,可这风却偏偏吹得人想要发抖。

各色灯光下的城市总是喧闹的,总是令人生厌。

不过,还好女孩儿在远离地面的十八层之上。

况且,他还带着耳机。

 

“さよなら

また明日

このまま どこかへ

消えたいな”

 

女孩儿好像突然间记起了些什么,摸出手机点亮的屏幕。

 

相册。

一张张翻过,又一张张删除。每删掉一张照片,时间就好似多溯回了一点。

不知是看到了什么,她突然开始对着手中的光亮傻笑。

几秒钟的停顿。最后还是动手点了确认删除。

 

有形的悲喜在她眼前飞速重映,早已忘却了的回忆被毫无预告地重新提取,最后随着之间略显温热的触感一同消散殆尽。

 

这或许是最后一次记起了吧。不管今后有没有机会再怀念。

那些名为过去的东西被抽去了物质的载体,剩下的终会和无数无形的回忆被慢慢遗忘。

 

太慢了。

女孩儿认为。

她本不该再有这么多的犹豫不决。

 

“死ぬ気は ないけど

遗书书くよ

无意味な ことだと

叱ってよ”

 

飞快地打开设置辣到最底点击了“恢复出厂设置”。

可当指尖就要落上确认键时,她又险些停顿。

 

“なれのはて君が笑う

それ以外に希望はない

変わりゆく 街を背に

息をする苦しくて”

 

 

耳机里的声音随着屏幕的变化瞬间消失。

突然的安静让女孩儿竟然有些无措。

 

摘了耳机随意折了几下,把它们和暂时无法操做的手机放在了一边。

 

是风声。

空气流动的声音没了耳机的阻隔便不由分说的撞上鼓膜,充斥着有些恍惚的神经。

 

不知又过了多久,闪烁的屏幕终于稳定了下来,极高的甚至映得周围有些刺眼。

女孩儿拿起手机,草草完成了基础设定,没有再做其他的事情,而是换了一张桌面背景。

白底黑字,她一贯的风格:

“SORRY.AND.I LOVE YOU ALL”

把手机放回身边的同时,他手撑着平台站了起来,就在天台四周最高的地方。

跺了跺脚。

啧,腿坐麻了。

拍落了衣摆上的尘土,又望向脚下的过往和匆忙。

蓦的转过身,径直走向那片墨色的寂静。

 

女孩儿蹲下,轻轻地把手机在一边搁置好。一阵风差点吹掉了刚折好的耳机。

看着五十多米下的那一大片坚硬的空地,又是一阵停滞。

 

她闭上眼,仿佛最后一次悼念着那些被删除的片段。

突然睫毛微颤。

是一阵有些刻意的风。刺骨。

 

空楼后那个加速下落的黑影似乎是寒风的源头。

 

不过,没有人看到。因为它藏匿在一副巨大的屏障之后,与明明咫尺的繁盛却隔了有万里。

 

黑影的形状不规则,周深也有些轻质物在小幅摆动,半空中凌乱缠绕。

那似是个被黑布料包裹的死物。

它没有挣扎过。

 

是第二天一早,一个晨跑女孩儿报的警。

“城郊空楼北的空地上有个死人,像是跳楼摔死的,麻烦尽快派人来看一下谢谢。”

 

附近的警力迅速到达并封锁的现场。

其实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那一圈黄色的警戒线根本就是摆设,因为几乎不会有人经过。可偏偏,尽早这消息像是强力的流感病毒一般炸开在城区里人群中。

 

之前有人说,这楼之所以一直闲置,就是因为这地儿晦气重,可能老闹鬼死人什么的。

地上趴着那个女孩儿成了这一说法的最佳验证。

 

从警力到达算起,一小时内,警戒线外已经里三层外三层挤了小四百人。

警戒线内,报警的女孩正在和警员说着什么,脸上隐约透着晨跑被打断的不悦,却找不到半点的惊慌与恐惧。

地上的女孩儿周身的血早已变成了暗红色,浸染的一大片青灰色的地面。

 

法医推断她的死亡时间大约在六小时前,也就是凌晨十二点半左右。

又有警员报告称,没有在死者身上、周围以及空楼天台找到任何疑似属于死者的物品。

手机,钱包,或是任何证件。

一切都像是有预谋的不翼而飞。

 

“哎,咱这儿多久每个跳楼的了。这地儿果然晦气。”

“有谁见过这人吗?怎么看着这么面生?”

“对对对,你也这么觉得吧!还有那个报警的,感觉一次都没见过!”

“这么一说还真是…”

“哎你们听说了吗?昨天半夜十二点半左右的时候,这楼天台上有亮光在闪来着。”

“十二点半左右…这不就是那人摔死的时候吗…别胡说,怪渗人的…”

“没和你闹,好像真有人看见了,就是那个时间。”

“也没人大半夜跑那儿去玩啊?不能是真闹鬼了吧…”

“我胆小你别吓我…”

“警察说她是自杀,现场没有发现第二个人的痕迹。”

“而且手机什么的也都还没找到。很奇怪…”

“别说了,我害怕…我再也不敢来着破地方了…”

 

人群中不断转述的传言竟把这一起在正常不过的坠楼自杀案件讲成了新鲜的鬼故事。

 

在这帮人身后,有一个有些格格不入,但却很好的隐匿在了人群中的身影。

明明是盛夏时节,她却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衣裤,发及腰。

如果仔细辨别,你会发现,这个黑影竟与地上暗红中的人有几分相似。

 

这女孩儿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前面的人闲谈,拿起手机翻找着什么,不过好像是没能如愿。

 

如果女孩儿身后的人眼够尖,那么他应该看到了女孩的手机壁纸。

黑底白字,单调得很:

[SORRY.AND.I LOVE YOU A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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